来源：凤凰国际智库

作者：陈洋（凤凰国际智库日本观察员）

编者按：2017年起，凤凰国际智库推出“与世界对话”重磅栏目。本栏目将邀请来自72个国家两百余名智库海外观察员，分享世界各地的政治、文化及社会观察。寰宇四海，凤凰国际智库想与你坐在一起，对话这个世界。

一 

据韩联社2月3日报道，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访韩期间，韩美防长就年内部署和启动萨德系统达成共识。4天后，韩国外长尹炳世在与美国新任国务卿蒂勒森通话时，双方重申将在不损害其他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如期部署萨德，以应对朝鲜威胁。从马蒂斯的亚洲首次访问到蒂勒森的最新表态，尽管韩国目前处于权力真空期，但萨德入韩并没受到影响，且已成定局。

2016年7月8日，韩美两国政府正式宣布将在韩国国内部署萨德反导系统。朴槿惠政权的这一举措除了在韩国国内引来巨大争议外，也对东北亚地区的局势造成了不小的震荡。尽管朴槿惠最终惨遭弹劾与引进萨德并无直接关系，但近期中韩关系、日韩关系的冷淡在某种程度上是萨德入韩产生的结果。

在朴槿惠政权深陷舆论漩涡之际，日本方面悄然宣布将要商讨引进萨德反导系统的事宜。根据日本时事通信社去年11月报道，为应对朝鲜多次进行弹道导弹发射的威胁，日本防卫省将是否引入萨德正式列入商讨议程，并为此成立专门的研讨委员会，以防卫副大臣若宫健嗣为委员长，准备在今年夏天就引入萨德问题提出最终意见。 

日本与韩国均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同盟国，受美国的军事保护。两国不约而同以“应对朝鲜威胁”为借口引入萨德反导系统的方式，无疑将加剧地区的紧张局势。特别是安倍晋三政权近年来在历史认知、南海问题、集体自卫权等方面的举动，使得萨德入日所产生的影响将远大于萨德入韩。

二 

日本谋求萨德并不意外，但在安倍政权时期却能够再次被列为重要议题，主要在于以下四点：

首先，安倍政权的稳定为引入萨德创造良好时机。在引入萨德议题上，日本其实要先于韩国。早在麻生太郎政权时期（2008-2009年），日本防卫省就已经有引入萨德的打算。每日新闻在2009年7月5日的一篇报道中就提及防卫省正商讨引入萨德。因为麻生政权末期的民意支持率低，并且日本随后迎来了将近3年的民主党政权，使得萨德问题被中断。

2012年末，安倍晋三再度当选首相后，日本迎来了近年来较为少有的长期稳定政权。一方面，安倍晋三率领的执政党在经历了2014年末的众议院选举、2013年夏和2016年夏的参议院选举后，获得了国会参众两院多数席位，终结了民主党政权时期的“扭曲国会”，提升了国会的立法、公共预算通过的效率。另一方面，安倍内阁的支持率尽管在强行通过《特定秘密保护法》和《安保关联法案》时有过短暂下降，但去年的举办G7伊势志摩峰会、奥巴马访问广岛、安倍珍珠港悼念等一系列外交举措，使得安倍内阁的支持率基本保持高位。根据日本电视网在1月22日发布的民调数据显示安倍内阁当前的支持率为57.2%。

“得益”于当前政权的稳定，引入萨德的讨论才被重新提出，并正式进入官方的议程。1月13日，防卫大臣稻田朋美于前往关岛美军基地考察萨德，表示引入萨德是“选择之一”。美防长马蒂斯在访日期间谈及“尖阁诸岛适用于日美安保条约”、“中国在东海、南海的举动”等问题，唯独没有公开谈论萨德，但预计日美双方有进行积极的“水下”的沟通。

其次，朝鲜核威胁加剧日本社会不安心理。自2012年第二次安倍政权成立以来，朝鲜先后进行了3次核试验和1次氢弹试验，特别是在2016年朝鲜累计发射了21枚弹道导弹，其中1枚还曾落入日本专属经济海域。尽管日本目前已经拥有了两层反导系统，但这样的防御体系似乎无法平复社会的紧张心理。引入萨德这样的末段高层拦截系统，实现三层反导体系，将令日本民众获得一定的心理安全感。

再者，特朗普政权的诞生使日美同盟不确定性增加。在本次美国总统大选期间，安倍首相一直押宝希拉里会最终当选，因为这预示着民主党奥巴马政权时期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能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延续。特朗普最终意外当选彻底打乱了安倍首相的布局，上任伊始便宣布退出TPP，近期甚至抨击日本操纵汇率。日美同盟面临诸多不确定性。在特朗普总统参选期间以及当选后多次敲打日本的背景下，商讨引入萨德可以将日美同盟继续牢固捆绑在一起。

最后，通过萨德强化日韩军事同盟。朴槿惠政权在宣布引入萨德后，遭到民间舆论与在野党的强烈反对，并受到中国、俄罗斯的批判，但韩国政府对于部署萨德的决心依然没有动摇。韩国的反应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安倍首相的决心，毕竟安倍目前掌握十分稳定的政权。去年年末，日韩两国政府签署了《军事情报保护协定》，未来日本引入萨德将有助于拉近日韩关系，强化军事方面的协作。

三

尽管日本防卫省将于今年夏天提出引入萨德的具体方案，但最终部署最快也要2018年才能实现。安倍政权的强稳定性能够确保萨德议题在国会中顺利通过。当前自民党与公明党在国会参众两院中拥有多数席位使其在国会中的讨论没有太多阻力。因此，我们预计安倍首相会像稍早前强行通过《安保关联法案》那样，在国会中强行通过萨德的相关议案。

安倍政权可以通过炒作周边局势，确保引入萨德不会面临汹涌民意反对。当前朝鲜反复进行试验对日本国民的安全造成了威胁，安倍首相积极借助这些“威胁”为引入萨德造势。近期，中国海军、空军穿越作为国际公海的宫古海峡进行远海训练也被日本政府及媒体渲染为“中国威胁”。因此，日本社会中对于引入萨德有一定的民意基础。

特朗普政权成立后，日本国内出现了“独立防卫”的声音。特朗普总统在日美经济摩擦、驻日美军费用等议题上对日本的大加批评，导致日本国内对未来日美关系的紧张情绪迅速蔓延。朝日新闻民调显示，48%的受访者对特朗普政权时期的日美关系持“悲观”观点，仅有6%的受访者表示“乐观”。日本的一些智库开始向政府提交方案，建议加强军事研究、国防等方面的预算。同时，一些右翼势力也借此时机提出日本应该摆脱日美同盟限制，发展自己的国防力量。此时引入萨德也就符合了日本社会中目前不断上涨的“独立防卫”思潮。

尽管当前日本引入萨德存在着诸多有利的条件，但重重阻力同样不可忽视。一方面，萨德高昂的费用会引发在野党和民意的反弹。当前安倍内阁拥有的较高支持率得益于外交取得的诸多成果，而非因为“安倍经济学”对刺激日本经济、增加国民收入的成果。当前日本的教育、福祉、养老等诸多领域亟需资金，但根据日本媒体的计算，部署萨德的总体费用约为1兆亿日元。现在日本的负债率已经是GDP的1倍以上，将有限的财政预算大量投入到国防中不见得会获得民间舆论、大众媒体以及在野党的支持。

另一方面，既定议题与突发事件会打乱萨德的议程设定。今年的日本国会已经于1月20日召开，并将持续至6月18日。虽然国会会期长达半年时间，但却有诸多议题有待审议，比如日本政府2017年度预算案、天皇生前退位特别法案、共谋罪等。因为在国会期间，议员还将就内政外交问题对内阁进行问责，所以在上半年的通常国会期间预计不会进行有关萨德的讨论。

下半年秋季的临时国会期间审议萨德相关议案的可能性也很低。1月20日，安倍首相在国会进行施政演说时提及修宪。修宪议题很可能在秋季的临时国会期间启动。然而，自战后1947年5月3日开始实施的《日本国宪法》对于日本社会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整个秋季国会期间只探讨修宪议题或为可能。同时，启动修宪对安倍内阁及执政党自身也将造成巨大冲击，进而导致民意支持下降。萨德议题也将面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

随时可能出现的众议院选举为萨德议题的通过增添变数。安倍晋三的自民党总裁任期将于2018年9月结束，本届国会众议院议员的任期也将于2018年末结束，尽管安倍一直谋求将首相任期延长至2020年东京奥运会后。在当前没有党内竞争压力的背景下，安倍首相需要提前确保自民党在众议院中拥有多数席位。因此，在今年夏天、年末以及明年年初，安倍内阁都有可能解散众议院，重新进行选举。尽管萨德议题与众议院选举关联不大，众议院选举的结果也将决定萨德的相关议案能够最终获得国会的通过。

四

近年来，在安倍政权积极推动修改和平宪法、编织中国包围网、干涉南海问题的背景下，萨德若最终进入日本，必将助长安倍政权遏制中国的底气。在萨德议题上，中国若仅通过对日双边外交，并不一定会促使日本发生改变。但中国可以选择可通过联合俄罗斯以及借助美日矛盾的方式来向日本施压。

去年年末，普京总统的日本访问使日俄关系得以改善，但“北方领土”问题依然横亘于两国之间。日本在引入萨德问题上，尽管名义上是应对朝鲜的威胁，但本质上还是编制中国包围网的一环，将对俄罗斯远东地区构成威胁——“北方领土”或进入萨德的监视范围。同时，鉴于特朗普政权开始改善美俄关系，在外交政策制定上紧密追随美国步伐的日本，必将利用这一时间段来加紧深化日俄关系，以此促进两国领土问题的解决。

在萨德问题上，中国应该联合俄罗斯共同向日本方面施加压力。安倍首相一度寄希望于在普京任期内使日俄领土问题的解决有所进展，若日俄关系因萨德问题而“走一步退两步”，对安倍政权而言则得不偿失。安倍首相在日俄经贸合作中做出了不小的让步，若日俄关系转冷，安倍政权也必将面临在野党、舆论的问责。

尽管日美两国保持了长期的同盟国关系，但随着特朗普政权的成立，使日美关系不再“看上去很美”，特别是特朗普总统在经贸问题上对日本进行直言不讳的批判，或将使日美贸易摩擦最终蔓延到两国的政治外交、军事领域，这无疑将提升了日美关系的风险指数。特朗普的言行与举措意味着他对意识形态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反而更注重现实利益。

中国可以通过深化中美双边贸易的方式，继续扩大中美贸易与日美贸易的差额，进而从经济领域提升中国政府与特朗普政权的相互信赖。这样的信赖将有助于美国政府在一些议题上尊重并支持中国政府的主张，如此一来或将可以间接阻止萨德进入日本。

不论是韩国，还是日本引入萨德尽管将会威胁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但由于是日韩各自国家的内政事务，中国、俄罗斯能够阻止的措施还是十分有限。只有不断强化自身反导系统的布置、升级，中国才能够对日韩形成真正的战略威慑。